管中窥豹，从海鲜厂看东南亚

作者 | 梁唐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出品 | 公众号：海龟说（ID：haiguishuo）

2019年5月，东南亚海鲜厂最后一轮面试。

面试官是Z，初一看名字我以为是女生，没想到视频一开是个光头大叔。由于年假用完了，只好把面试安排在了工作日一大早，在公司里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，最后只能躲在车里通过手机热点面试。

本来以为最后一轮了，只是随便聊聊。没想到Z居然问我Hadoop底层的原理，我有点被问蒙了，这完全不在我准备的范围当中。哪个算法工程师会准备这玩意？何况阿里等很多大公司早就不用Hadoop了。

我之前了解过一些，毕竟没特别准备，我个人觉得回答得不是很好。和猎头说，猎头也觉得有点悬，说海鲜厂的老板们很看重技术细节。可能这是一个对标FLAG风格的纯外企，我当时心里默默想道。

比较意外，后面offer还是下来了。30%不到的涨幅，HR的解释是SG是个低税的国家，没有身份不需要扣五险一金，到手的比例会很高。猎头还说新加坡的物价和北上广差不多，生活会好得多（不可信）。但这些我都听不进去了，25岁的我，已经被先绝望再希望的一番拉扯冲昏了头脑，满脑子都想着一件事，我要去新加坡了，我要去新加坡了！

这里插一句，想去新加坡的话，涨幅没有50%一律免谈，凡是用新加坡税低到手多跟你说事的都是耍流氓。

以至于我连offer都没有仔细看，就只是看了薪水，层级、部分这些都只是一扫而过。外企、扁平、告别996，还要什么自行车，还有什么必要纠结这些细节？我理所应当地觉得既然薪水到位了，那么职级也会自然对应上。

相比于这些，后面如何说服父母，如何搬家更令我头疼一些。

生活就是这样，很多时候你是看得到前途坑坑洼洼不平，可能藏着雷的。但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，让你侥幸。但遗憾的是，埋下的雷早晚都是会爆的。

上班的第一天，Z带着我熟悉环境之后，诚恳地跟我说：我们把你从BAT招来就是希望你能把大厂的经验带到这里，做出一些改变。我虽然现在做管理了，但我一直关注一线的技术，所以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和想法随时都可以找我。

那一刻，我甚至觉得，Z就是我的理想型老板。几年前能够从BAT跳槽出来，全家移民来到SG并且押宝海鲜厂，这眼光真的毒辣。有点东西，海鲜厂看来大有可为。

又过了两周，我做完了Entry Task，开始正式接手工作。

第一个小任务就是重新训练一下模型，更新到线上。这个任务没有难度，就是单纯用来熟悉技术和环境的。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，直到我多嘴问了一句，线上模型上次更新是什么时候？

“一年前。”mentor用很轻松的语气，说出了一个让我至今都没办法平静接受的事情。

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把他嘴巴捂住，千万别让老板听到。

打个不恰当的比方，互联网公司里的算法模型就像是财务的账本，当然不可能做到精准的实时更新，但显然越实时越好。设想一下如果公司老板问财务，你上次做账是什么时候，如果财务的回答是一年前。那么紧接着老板的下一个问题是不是会是：那你这一年时间里都在干什么？

我当时真的真的也很想很想问这个问题，但考虑到我还没有转正，失业了签证就会过期要被迫回国，我忍住了。

我在的还不是什么边缘业务的野鸡部门，而是电商核心中的核心中的核心，盈利的关键——广告部门，据说阿里的广告部门承担了阿里整个集团80%的收入，所以它有多重要可想而知。

和这一点比起来，什么团队用的二十年前的技术，工作上没有一个清晰的规划，分配任务全靠拍脑袋，这些都不算黑点了。技术差点怎么了，又不是不能用，没有清晰的规划怎么了，每个人手头的事情也不少，也没见人闲着。分配任务靠拍脑袋怎么了，这样不正体现灵活吗？

不过也不是没有优点，最起码这里遇到的每个人态度都很好。颇有一种兄友弟恭、相亲相爱的感觉。我琢磨了很久，也不知道怎么形容。突然有一天，午夜梦回，灵光一闪，我终于反应过来了！这是大学里实验室做项目的感觉。讲究的就是放荡不羁，能用就行。

那天晚上，我横竖睡不着，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公司股价，市值100亿美元，怎么看怎么难以置信，毕竟哪怕去掉两个0，我都很难相信国内哪家市值一亿美金的电商公司能做得出来这种事。

虽然才入职短短一两个月，但我已经从最初的喜笑颜开变得愁容满面。像是一个励志要勇闯星辰大海的航海家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满是破洞的小舢板上。

我一度非常焦虑，鱼小姐一直安慰我，让我不要这么丧气，想办法调整心态尽可能积极一点。我觉得很有道理，并且很快我得到了这么一个机会，Z找我one on one（一对一单聊）了。

我当即准备利用这个机会和老板痛陈利害，并且自己也想了个方案和计划，如果老板有心的话，还能进一步讨论讨论。

开会的时候，我旁敲侧击地表示了对当前技术基建的不满意，询问他有无计划改进。

Z上来就高屋建瓴地说，我们做技术的不能死板，不能武断地认为适合大厂的技术方案一定也适合我们。我们还是要根据我们当前的业务特点来指定适合我们的方案。

这番话讲得很诚恳，我也很认同。因为之前面试问我Hadoop的事情，我一度以为Z不懂算法，这一刻甚至都发生了一点动摇。然而没想到的是，Z话锋一转，又说，像是现在流行的深度学习模型，一些大厂的技术方案我们之前也都试过，效果并不好。所以我觉得这并不一定适合我们，反而是现在的模型效果不错，那我觉得继续尝试也没什么问题，只要是对业务好的。

我当时两眼一黑，差点没骂人。

大哥，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，20年前的技术就是你所谓的尝试过最新的技术方案？你真的知道BAT这些大厂这两年推出了多少新模型新技术吗？团队里模型一年没更新了，你知道么？数据质量、模型设计、数据链路都奇差无比，你知道么？你有改进的方案和计划吗？

虽然我有万般想说的，但我此刻都已经不想讲了，因为我觉得讲了也是鸡同鸭讲，搞不好还会被嫌聒噪。

也就是从那一刻起，我对我的职业发展充满了绝望。

因为我无法想象如何应对下一家公司的面试，他们问我你现在用了哪些技术，我怎么回答？我能说我用的还是20年前的技术吗？他们要是问我你做了哪些项目，我又如何回答？我能说我做的就是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，手动更新一下一年没更新的模型吗？甚至跳槽本身就是错的，因为待得时间太短同样会黑简历。

我实在想不到出路，就只好做起了技术公众号给自己找点安慰。既然职业发展已经废了，只能想办法在业余时间里把技术补一补，说不定还能碰运气找到一个愿意收留我的公司。

现在想想，其实是多虑了，现实没当时想的那么可怕，赶紧跑路才是真的，已经跌到坑里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。

另外海鲜厂已经是新加坡甚至东南亚首屈一指的公司了。海鲜厂都这副德行，其他公司可想而知，他们对于技术只会更没追求，其实是不用担心的。但我当时处在焦虑和灰暗之中，是没办法想到这一层的。

半年之后，疫情爆发。大家都被疫情吸引了目光，再加上公众号也开始逐渐起步。另外，在家办公让我有更多的时间花在生活上，使得我崩溃的心态缓和了不少。

也是在这一年，川普任上的最后一年，他发动了无限QE，疯狂印钱灌水。海鲜厂由于优秀的增长率吸引了大量资本的目光，股价像是坐上了火箭直线攀升。等我再次注意到它的时候，它的价格已经翻了好几倍了。

虽然我没有股票，但公司的股价涨了说明公司有钱了，怎么看都不会是坏事。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，这正是第二颗雷要来了。

股价起飞有了钱的公司开始大幅调整招聘政策，简单概括就是两个字：撒钱。海鲜厂开出了远超BAT的offer，并且凭借不加班995的口号，在校招市场一战成名。甚至学生们还传出口号：有虾选虾，无虾延毕。

我一开始还没太在意，但调研了一下应届生的offer情况之后有点坐不住了，因为我发现我被倒挂了，还不只是被SP offer倒挂，甚至连白菜价都倒挂了。

之前几年招聘市场一直火热，一两年经验被倒挂其实挺正常的。但四年经验，大厂出身，居然还能被应届生倒挂。

更让我没办法接受的是，应届生人手都有股票，白菜价都有几百股，我社招来的，一股没有。另外，在层级上，我也和应届生毫无分别。

我来之前，公司没有层级，来之后，公司高层突然拍脑袋创建了层级系统，然后我就默认成了最低级。现在公司开始大规模招聘应届生了，于是我和应届生一个级别。

抛开这些不算，我当时还领着三个同学一去干活，也算是组里挑大梁的核心了。钱少事多没地位，就因为早来一年，所以我就是大怨种。从来只听说来晚了错过机会的，第一次听说来早了也有原罪的。

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如果落在你们头上，你们会如何看待，对我来说，我已经没办法看了，心态彻底崩了。

脑海里开始不自觉地会翻出那些令我恶心的事情，比如当初的offer。

跨国就业只给30%涨幅，还用新加坡税低来说事，明白着就是吃准了远在中国的候选人不了解行情放开了忽悠。

比如层级体系，当初HR说公司很扁平，没有严格的层级划分。结果我接了offer入职了，老板一拍脑袋，层级体系建立了。说是要和每个人沟通，结果也没沟通，默认我就是最低级了。

再比如薪资水平，国内招来的就是天然二等公民，就是要比欧美、新加坡本地招来的人薪水要少，哪怕大家干的是一样的活。以前抠抠索索不肯给股票，结果现在股价起飞了，一拍脑袋就加钱抢人了。

所谓的高层尽是鼠目寸光的庸碌之辈，和这些相比，技术稀烂，没有章法规划反倒不算是黑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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